2010年9月13日 星期一

Toulouse短遊雜感

Toulouse回來後,一件小事掛在心頭。我看見一個既不在香港出生,現在又不在香港工作和居住的中國人,在國藉上填上「香港」和另一個西方國家。我想,香港有一定的吸引力。

遇到有一個美國學生,她來過中國幾天,她有兩個印象:一是她認為美國,特別是奧巴馬上台後,比中國更社會主義,二是她很喜歡香港這個先進而獨特的城市。第二點,我自然高興地讚同,第一點我卻相當無奈。

香港到底有多國際呢?出國後,我經常試圖回答這個問題。我在巴黎的街頭,努力地找「法蘭西多士」,企圖驗証一下它的來源,當然遍尋不獲。我問過不少人,法國有什麼獨特小吃,可是來來去去都不過是crêpe(字典翻譯為「油煎雞蛋薄餅」,類似我小時候吃的「薄餐」,是廣東人的小吃),配以不同口味,可以加上果醬、火腿或別的東西。我心目中的小吃是,逢甲夜市,或者北京王府井,既便宜又野味,可是看來法國就是不喜歡這樣的飲食文化。精緻高雅的餐廳,又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。我家沒有焗爐,自然做不到烤羊脾烤雞焗蛋糕之類的食物。於是,常常吃面包和三文治,直至遇到一個新加坡年青人問我為什麼歐洲的面包那麼硬,入口很不舒服,我才發覺,已經一年沒有再問這個問題了。

說回香港,在語言方面,香港的確是相當國際化。新加坡人被歐洲人以為是美國人,因為他們不懂分辦新加坡英語的獨特口音,可是大家都知道,這一片英語文化的地方,一般都不喜歡學其他語言的,當然美國不同區域或專門人才有例外。日本人一般英文不行,所以他們無法跟美國人,甚至同是亞洲的新加坡人或印度人溝通。我可以跟日本人講法文,也可以跟美國人講英文,雖然兩者均不甚流利,甚至帶有強烈廣東話口音(即是部份尾音會急速切斷,部份音節會不自覺加重語氣),但起碼也可以偶然充當美國人和法國人之間的翻譯,或者亞洲人之間的橋樑。有時跟新加坡人講國語(他們稱為華語,我小時候大家用台灣名稱,稱之為「國語」,現在則幾乎都用大陸名稱,稱之為「普通話」了),這時候就發覺,原來香港人真的很努力地適應時代的變化,包括一國兩制的名存實亡。

我經常跟台灣人說,千萬不要信鄧小平的詭計,一聽此話,他們自然對我另眼相看,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,或許可以藉此騙來一杯啤酒。話絕對不是亂說,你看西環不就成了香港的總指揮嗎?我們早該明白曾特首說要打好呢份工,是說給誰聽的。跟日本的年青人說起,他們知道一國兩制這回事,我說這不過是共產黨的宣傳罷了,天下間的共產黨在控制言論自由方面,不論是東德、捷克或蘇聯,都一樣。日本的年青人沒有經歷過共產黨,他們不明白什麼叫統戰,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,大概就像浦沢直樹的漫畫Monster那樣。

還是說回香港。記得在巴黎某個火車站,遇到一對香港夫婦,他們說到英國和法國的差別,說到做事,自然是英國人更為有效率和可靠,那些法國人連上班也可以帶埋隻狗,你話點可以專心工作,香港人早就炒左啦。另一個畫面令我相當難忘,可能是自聽懂法文以來最難忘的:三個學者同坐在台上作報告,左邊是法國人,中間是英國人,右邊是美國人。美國人一直帶著耳機聽即時傳譯,英國人是某大學的法文系主任,西裝筆挺,袋巾顏色奪目,一直用英式英文夾英式幽默演講,內容引述法國作家的部份,全部以字正腔圓的法文讀出,讀到某些文意曲折修辭深邃的句子時,加以誇張的表情,以示難以理解。法國人穿的恤衫跟我的差不多有同樣的皺摺痕跡,他滿頭白髮,不,嚴格來說,由前額至後腦全禿,白髮僅集中在兩耳之上張開來,像畫中的叔本華一樣。

說來說去,好像還未真的說到香港。我這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,在國藉上毫不猶豫地填上「中國」,不論1997年之前,或者之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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