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月29日 星期五

飯後隨想

看到母校的學生談到上哲學課的經歷,偶爾回想自己昔日在新亞的日子,吃過晚飯到錢穆圖書館借一大疊書,是我的不良習慣,因為當中總有一大部份未及細看,就要歸還。這幾天夜裡刮風刮得很厲害,大雪狂掃半個至一個小時,我在桌子前繼續看書寫論文,彷彿混然不知天下事。在動輒跟你講和諧,強調香港人要愛國的這個社會,我簡直想逃得遠遠的,可是,跑到了沒人和你談中國的世界,又可以作些什麼呢?

臨別之際,和同學們道別,碰巧他們都是來自後共產國家的。隨口提到香港的政局,有人指搞公投的人是想搞獨立,動機是想分裂社會,是不愛國,不為社會整體利益著想的做法,他們兩人暗暗搖頭,也許,他們的社會也曾經瀰漫過這樣的氣氛吧。談到此,又不免想到深圳河南北的差別。無錯,我在一小島長大,對國情不及許多人了解,但是,我既然作為中國的一份子,也未至於對國是前途沒發言權吧。同樣道理,就算我在香港算是無業遊民,難道我對高鐵談論,就一定是憎人富貴的心態作崇?Realpolitik就是要爭取時機,在適當的位置打擊對手,如果政治只是這樣的話,說到底還不是might is right?不過,真有人按這個想法,視六四屠殺是政治姿態,跟道德無關,建高鐵是成本問題,跟人的家園無關,苦行是博取公眾注意的手段,跟感情信仰無關。一時我也不知如何自處,像生活在一個無人駕駛的時代,其他人的想法跟他/她都無關。

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,為什麼不同職業值得拿不同的人工?labour為什麼必須跟value掛勾?以我膚淺的想法,我覺得這堪稱為哲學問題。立法會的功能組別就是要特別關照人工高的人,並美其名為專業人士,保障均衡參與。為什麼哲學家不是專業人士?詩人、曾灶才、吳仲賢不是專業人士嗎?誰比曾灶才有毅力和創意?誰比得上吳仲賢對社會經濟的分析和相應的社會行動? 用今天的話說,搞社會運動是無償的勞動。我們相信會計師專管公司帳目,但我們不相信哲學家專管概念,例如「起義」這個詞的意義就得去問中文系教授,為什麼不去問問哲學家,哪一個政權才是「正當」?我們相信工程師建高鐵,為什麼不去問問生態學家覺得好不好,畫家覺得美不美?

這五個月在歐洲學習,有一件事是挺不習慣的,就是突然沒人走來問你胡塞爾有什麼值得讀?Patocka說過什麼,這有什麼意思?或者,像以前在母校遇到的學生,在上課或下課後面帶木納,有時開口,更多的時候是用眼神問我,為什麼要問「什麼是意義」這個問題,為什麼要問「何謂道德」這個問題。的確是很不習慣,我不知長此下去會否令思想變得蠢鈍,或者生活在書堆裡,像另一個世紀的人。但是,就是沒人主動和我談起這些問題。倒是有一個很受海德格影響的同學,每有機會,不論是否哲學學生,甚至教我們的老師,都必定談起「為什麼要問為什麼」這個問題。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她,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想知道,但就是想知道更多。

經常和法國同學談起一個問題,為什麼Badiou和Zizek這麼流行?他說在法國的文化界也很流行呀,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,在學術界又不是那麼回事。我告訴他,在香港的文化界和學術界他們都很流行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一個可能的解釋是,我們的學術和文化一樣普及,那不是比法國更好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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