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12月29日 星期二

1983

讀到師兄〈我這保守的八十後〉,我開始想我算不算「八十後」,我是個怎樣的「八十後」。

成長
我出生於調景嶺,那曾經是個每年慶祝雙十國慶的地方。我住石屋,政府稱之為寮屋,這名稱正好反映政府想拆之而後快的政策。我讀一所英中,那時候家長喜歡談Band 1定Band 5的學校。我的中學是所謂Band 1,每年高考後都會有些同學入港大醫學院和法律學院。當我選哲學為大學第一志願時,有老師問我,你想清楚沒有?母親問我,你有無搞錯,讀d咁既野?也是中大畢業的家人說,哲學系是無厘頭的人才讀的。

社會
在立法會外看見許多大學讀書時的好友反高鐵,而我知道,每年六四,五一,七一上街都不會寂寞,因為總會重遇許許多多朋友。我們的社會現在究竟發生什麼事?我找到答案的地方,並不在我得到碩士學位的中文大學,而是另一所不頒學位也不搞o-camp的大學,基層大學。第一年七一,我一個人行到八時多,第二年七一,我和大學宿舍同房一起推一個廢紙回收的鐵籠,掛上「基層有話要說」的橫額,因為我們痛恨中產階級壟斷了媒體報道,彷彿基層市民的生計,基層市民對社會的訴求,在專業人士的負資產、生意差,仲要交重稅的怨憤裡,微不足道。

那時候我覺得,呂大樂的階級分析裡沒有階級,因為他只是把階級看成不同的收入水平,社會工作系裡沒有社會,因為大部份社工喜歡講輔導,也就是把社會問題個人化,把經濟問題道德化,甚至把人類存在的哲學問題心理學化。甚至,大學裡沒有知識份子,只有教授。我曾經在大學裡貼大字報,起了個撩交打的標題:「大學教授,你還有沒有良心?」後來我才明白,資本主義的運作邏輯之一,就是以效率來取代良心。建高鐵,用Deleuze的話來講馬克思的accumulation and circulation of capital,也就是de-territorialization and re-territorialization of capital,恰恰就是現在菜園村的處境。

學問
我從來沒去過大學的畢業典禮。以前有些老師說,那是資產階級的遊戲,我雖然同意,但我其實覺得畢業沒什麼好慶祝,因為書還沒唸好,學問沒多大長進。我的學士畢業論文導師,留學加拿大,是研究John Rawls和Habermas的。我現在會稱Rawls為美國哈佛學圈裡的自由主義政治哲學,這意味著它既不代表西方自由主義,更不代表政治哲學。歐洲的自由主義、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等源遠流長,即便是美國,Leo Strauss一支的政治哲學雖被排擠卻一直有不少研究者。不少大學同學都熱衷於Rawls一系的討論,我才拙,無法得導師之精髓,更覺哈佛政治哲學無法對應香港的政治處境。例如我覺得,人類不平等的問題,不僅是財富上distribution和redistribution的問題,社會應當是什麼這個問題,也不是契約論者所能想像出來的,我們必須考慮社會的政治經濟實況。這些問題,通通都需要正本清源地研究,在此我也不應妄下結論。

當我開始學習歐洲哲學時,我才發覺原來不少文化研究者喜歡「套用」歐洲理論。我聽了碩士導師的話,學習德語和法語,愚蠢地查字典都要看原文,一字一句地讀下去。我發覺,費了幾年時間才讀了不過幾本書,什麼文化人呀,一句兩句就消化了某大師的著作,一篇兩章文章就總結了新儒家的文化保守主義,他者的政治學。於是我知道,我註定打不了他們那份工,結果呆在大學,呆下呆下,間中參與遊行。那年我參加反世貿遊行,乘火車到沙田的時候,車廂裡突然宣佈,灣仔秩序混亂,警察呼籲市民千萬不要到灣仔。我還以為發生了恐佈襲擊,這其實和任何totalitarian國家一樣,不過是被害妄想症發作。

未來
我並不在社會運動的前線,紙上談兵,談不上有什麼分析。青年反高鐵,五區總辭,是不是一種新民主運動?我看不出余若薇提出了什麼新的。長毛去年已經提出五區總辭,當然大家如常視之為噴口水。如果全民公投是新民主運動的話,長毛就是不是新民主之父?那麼,香港就有馬克思主義特色的民主運動。

反高鐵反到今天這個地步,相信沒有誰不知道高鐵的問題了。至於如何可以團結社會上大多數人來凝聚更大力量?我也很想知道,換句話講,保皇黨如何才可以不保皇?這等如問,資本主義的發展模式如何才可以扭轉?「八十後」勇於表達的青年,令我敬佩。想起朋友說,聖經話任何事都可以做,但不一定全是有益的。身處官商勾結的香港,逆流而行,做任何事都不一定有回報,不過,總會有同行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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