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我看到有同學不知何故竊笑,我左手拿著稿子,輕輕抖起來,嘴巴勉力地控制我的廣東話口音。
今天被人問是不是日本人。不需要拉我去愛國教育,因為我沒有因此暗自高興。客觀分析一下,歐洲人一般對日本人的印象較好,例如日本人富有,有禮貌,衣著得體,喜歡運用高科技產品。從來沒有人問我是不是韓國人、新加坡人、菲律賓人、馬來西亞人,印尼人,越南人,諸如此類。這幾國之中,大概新加坡人和香港人外貌最為相似,而且跟韓國一樣,和香港生活水平接近,但為什麼從沒有人以為我是新加坡人或韓國人?原因很間單,在他們的印象裡,我的身高不像韓國人,而且他們認為上述國家甚少有學生喜歡去歐洲讀哲學。
談了半天,別人以為我研究康德和傅柯的關係,我告訴他,我是中國人,來自中國南部。這不是出於什麼民族意識,而是在法國人來說,來自南部通常夾雜很多想像,例如風景優美,旅遊勝地,陽光海灘,喜歡大自然,為人親切等等,當然也有一半機會覺得你是鄉下人。不過,也無甚關係,反正他們都習慣視中國人為鄉下人。我說,在中國,我哪有資格研究康德和傅柯呢,康德是牟宗三所宗,傅柯是文化研究的寵兒。我說,做過一點點胡塞爾,他們倒是覺得這才對啦,可能跟我的法語能力比較吻合,都是比較簡單枯燥。加上來自中東的同學,我說我正在讀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,不料這招來了一個難題,為什麼要研究基督教哲學?
不知如何回答,中東文化源流複雜,伊朗人認為他們和阿拉伯世界的精神文化並不相連,而且長期和歐洲基督教文化抗衡,甚至認為受到歐洲的強烈的壓逼,我來自另一個歷史悠久的文化中國,又不是基督徒,現在竟然研究基督教包袱如此深重的黑格爾,真是別需一番說明。
假如,我像某些香港人一樣,在外國人面前說,來自香港,問題可能會簡單些。因為不少人不知道香港和中國的關係,大概以為是另一個台灣或新加坡。這也許有些好處,至少不會埋下被人揶揄中國崛起的伏線。有一次,和一個來自南美的同學飲咖啡,聊到政治,他說中國現在強大了,說不定會有一種非民主的體制成功,而又能控制貪污腐敗的。我希望跟大陸的親戚說說這個故事,起碼讓他們振作,你看,世界上有理想的人還真不少呀。
女同學的話題終究跟男同學不同,一來就問,你想不想念中國。用中文說「我想念你」,就是「我」行先,但在法語用法裡,通常是被想念的名詞行先,換成中文就是「你令我想念」。以前學習這個字的用法時,常有一聯想,「你令我想念」的意思也就相通於「你令我缺乏」。中國令我有所缺乏嗎?當然有,我告訴她,我還未愛上你們的芝士,而我也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釋廣東人愛吃牛雜的味道。
還未來得及想念中國,中國的新聞,通常是負面的新聞,總會佔據這裡報紙的一小部份,香港的傳媒有香港的偏見,國外的傳媒也有自己的偏見,也正如其他國家的傳媒。最近google撤出中國(我不是認為香港不是中國,而是這裡的報紙內地和香港不分的),我問她,歐洲人是不是覺得難以理解中國網絡審查?她說,不會呀,怎會呢。她輕描淡寫得令我出奇。轉過頭來想想,別人怎麼有空閒關注你的國家呢,忙著研究中國崛起她們要如何保持競爭優勢,如何處理移民問題,已經應接不暇了。曾經在某些場合,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問道,你為何如此嚴厲批評你的國家,你不是中國人嗎?
別後,良久不想說話,有些話題提不出來,也按不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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